《民族语文》 2015 年第 2 期
从
借
词
看
西
北
地
区 的
语
言接触
＊徐
丹
［提要］从已有记录看， 汉语的某些 词 汇在公元八世纪已渗入古 突厥语中， 古 突厥语 所记录的汉语借词的发音 和当时的中古汉语一致或相近 。 今天的汉语借词 仍以音近 的方式货入并被改造为本族语 言的词 汇； 某些谐音借词是这个地区非汉语向汉语借 货的突出特点。 ［关键 词］ 汉语借词 古 突厥语 裕固语 谐音 借词 借货方向 引 论 西北地区甘青一 带在历史 上一 直 是多 民族居 住地。 游牧和农 耕并 存， 不同宗教信仰 在此
‘ 传播， 不同种族汇集于此， 语 言同化、 被同化、 替代、 被替代以致有新的语 言产 生， 旧的语 言 融入新的语 言甚至死亡。 下文第 一 部分 简要 讨论公元八世纪前后汉 语流入突厥语和 蒙古语 的词汇， 有 关研究做得比较 充分， 本篇只是做 个补充。 第二部分谈谈上述地区 的谐音借 词。 第三部分探讨 汉语里数词 “ 万” 的借 贷历 史和方向。 不少疑 惑有待于日后再深入研究。 一 源 远流 长的借 词 1 8 89 年俄国考 古学会在鄂尔浑 河流域发现了古突 厥文的碑 铭， 《阙特勤 碑》 和 《毗伽可 汗 碑》， 两者相距约 一 公里。 因在 蒙古中部鄂尔浑河 一 带 发现， 它们 被称作 鄂尔浑碑铭。 1897 年 发现的 《暾欲谷碑》 由两块碑 石组成， 在乌 兰巴托东南方向 5 0公里 的地 方。 其碑文镌 刻的 时间比前两个早十 几年， （ＴａｌａｔＴｅｋｉｎ19 9 5） 可以将 其看成是同期的语言＾ 这三个碑文在 鄂尔 浑 碑文里文字 都比较多， 内容 丰富， 因此异 常重要。 耿世民等 （ 19 9 9：48） 把这些碑 铭按地理 分 布归类为 “ 蒙古碑 铭” 。 1 8 9 3 年碑 文中的古 突厥 文被丹麦学者汤姆森 （Ｔｈｏｍｓｅｎ） 彻底破 译， 从 此碑铭的研究工作 就没 有停止 过。 根据ＴａｌａｔＴｅｋｉｎ（ 1 9 95） 的研究， 这些铭 文系 突厥语 最古老的文 字记载。 在上述这些碑 文里， 已经看得到汉语借进古突厥 语的词汇。 除了几个汉语人名外， 还有 地名 ‘ 山东’ §ａｎｔｏ） ？ （《阙特勤 碑》 ［此 后简 写为 《阙》 ］南 3， 东 17； 《毗伽可汗碑》 ［此后简写 为 《毗》 ］东 1 5， ＊ 本研究受到法国研究部ＡＮＲ－ 12－Ｂ ＳＨ2－ 0004－ 01项目的支持， 特此致谢。 本文写作过程中 曾得到笔者 的法国同事沙加尔 （Ｓａｇａｒｔ） 、 Ｂｏｚｄｏｔｉｒ， 及中国社会科学院 民族学与人类学研究所的斯钦朝克图帮 助， 笔 者在此表挪挚的髓。 ？ 碑 文的记音随Ｔｅｋｉｎ（19 68，19 95） 记 为§＿。 Ｓ在词首出现的词 一 般是外来词。 见耿世民、 魏萃 — （2 0 10：7 8） ． 23从借词看西北地区的语言接触 《暾欲谷碑》 ［此后简写 为 《暾》 ］第 一 碑： 东 1， 东 2）。 Ｙｅｎ＾ｉｎｆｔｉ ‘ 真珠 河’？ （《阙》 东 39， 《暾》 第二碑： 西 9， 《毗》 北 3）。 几个汉语的称谓、 官位、 职位名也在 碑文里出现过。 如ｔｉｎｓｉ ‘ 天子’ （《暾》 第二碑， 西 9， 南2， 南 3）， ｋｕｎｙｕｙ ‘ 公主’？ （《阙》 北 9， 东 2 0）， Ｓｅｎｇｉｉｎ ‘ 将 军’ （《毗》 东 2 6， 南 8， 南 9， 南 11， 《暾》 第 一 碑： 南 2）。 再 如Ｔｏｔｏｋ ＇ 都 督’ （《批》 东 25， 南 1 0， 《＿》 北 1， 东 3 1， 东 32， 东 38）。 普通词汇 也有 一些 。 如ｔｏｙ ‘ 大’ （《毗》 南 1 1） 等。 Ｔａｌｕｙ “ 海” 这个词被Ｔｅｋｉｎ＾ — 些前贤 （如Ｃｌａｕｓｏｎ 19 72， 冯 ？ 加班 2 0 0 4［19 7 4］， Ｄｅ Ｒａｃｈｅｗｉｌｔｅ等 2 0 10） 认为是汉 语借词 “ 大 流” 。 这个词出现过四次： 《阙》 南 3， 《毗》 北 2， 《敏》 第 一 碑： 东 1 两 次。 ＤｅＲａｃｈｅｗｉｌｔｚ等 （2 01 0：7 6） 认为， ｄａｌａｉ／ｔａｌａ ｙ，ｔａｌｕｙ这个表示 “ 海” 的汉语借词是突厥、 蒙 古共同词汇。 这个词被冯 ？ 加班 （2 004：341） 记为 ｔａｌｕｙ ， ｔｏｌｕｙ。 在八 世 纪的碑文 《暾欲谷碑》 第一 石碑 东 1 两次与ｉｉｇｔｏ ‘ 洋、 河 ’ 同现， 即刻为 ｔａｌｕ ｙｆｌｇｉ ｉｚ －。 这 在语言借词 里是常 有的现象’ 即外来借词和本族词同现， 辅佐本族词指明意义。 如在蒙古语 族 诸语言里， 雁 ” 是ｇ ａｌｕ：， 在东乡语里 却是ｇｕｒｕｙｅｎ， 这个词把蒙古语族语 言里的 词和 汉语 词合成一 个词了。 在另外两块略微后期的碑文 （《阙》 和 《毗》 ） 中， ｔａｌｕｙ却是单独出现的。 “ 海” 这个词在十一世 纪 的 《突 厥语大词典》 中是ｋｅｌｉｎ：132，ｅｔｇｉｚＩＨ：354。 未见ｔａｌｕｙ的记 录 （有可 能笔者 有疏漏）。 在 十三世纪的 《蒙古秘史》 中以 ｄａｌａｉ的语 音形式出现过四次。 有 可能是汉语借词 先进入古突厥语’ 蒙 古语又从古突 厥语里借用过来， 该词后来真正进入了蒙 古语族语言。 今天的土耳其语不用 ｔａｌｕｙ／ｄａｌａｉ表示 “ 海” ’ 用 ｂａｈｉｒ（源自阿 拉伯语） 或 ｄｅｎｉｚ 表 示。 而蒙 古语至今 都用 ｄａｌａｉ表示 “ 海” ， 同时还用ｔｅｆｆｉｐｓ表 示 “ 海” 。 后者在 《蒙古 秘史》 里是一 个专有名 词， 即 一 条 河的名字 Ｔｅｎｇｇｉｓ， 现在已经变为普通名 词 “ 海” 了。 中 国境内 突厥族各语言及境外的 土耳其语 和蒙古语共享这个词， 如维 吾尔语ｄｅｑｉｚ， 哈萨 克ｔｅｇｉｚ等， 但 是图瓦语 的ｄａｌａｊ和西部裕固语的ｄａｌｅ ｊ却是和蒙古语共享的词。 古突 厥语在 八世 纪左右借用了 汉语词 后， 似乎有 一个 断层 ， 十 一 世 纪的 《突厥语大词 典》 不见类似碑文的记载， 但 十三世 纪 的蒙 古语如 《蒙古秘 史》 却 有所继承。 图瓦语和 西 部裕固语的形 式更像是从 蒙古语 里传 进 来的， 而不像是突厥语流传下来的。 那么从古突 厥碑文里的 ｔａｌｕｙ变为蒙 古语里 的ｄａｌａｉ有 无 音变上 的 理据 呢？ 笔 者窃以为这很可 能与 回鹘文、 蒙古文的 书写方 式有 关。 由于元音和谐的 规则， ［ａ］可以和［ｕ］搭配； 书写成［ｕ］的元音有时可以和前 面出现的［ａ］元音都读为［ａ］音。 直至 今天的蒙古语里仍是 这样。 比如ｙｆｌａａＨ6ａａＴａｐ ‘ 乌兰巴托’ ， 从现代 斯拉 夫字母 书写方 式只能 反映Ｕｌａａｎｂａａｔａｒ的读 音， 但按蒙古语传 统书写方 式读其 实是 Ｕｌａａｎｂａａｔｕｒ， 即书写 为ｕ但读为 ａ。 再 如ｊｒｏａ ‘ 去’ ， 念成ｊａｗａ， 但按 竖行书 写的传 统写法应念成 ｊａｗｕ。 有 可能 这种书写传统使 ｔａｌｕｙ在 蒙古语里演变为 ｔａｌａｙ。 ？ Ｔｅｋｉｎ＃上述 碑文里某些 和汉语有 联系 的 词只字 未谈， 这些词被 其他 学者 指明了是汉 语借 词， 如 ｔｉ ｑｌａ ‘ 听’ （－ ｌａ是突 厥 语 构 成动词 的 后缀） 。 例 句出现在 《阙特勤碑》 南 2。 再如 ｂａ ｇ（1 9 68）／ｂｅ｜（1 9 95） ‘ 官员， 伯克 ’ 这个词， 在碑文里出现数 次。 Ｔｅｋｉｎ没 有注出碑 文里的这 个词 是否和汉语有 瓜葛。 Ｃｌａｕｓｏｎ（1 972） 指出， 这个词来自汉语 的 “ 伯” 。 这个词 一 直存 在 ？ 古河名， 《新唐书 ？ 西域列传 》 有所记载 “ 西南有藥殺水， 入中國謂之真珠河， 亦曰質河＾ ” 位于 今中亚锡尔 河的 上游一 段。 ？ Ｔｅｋｉｎ在1 968年转写 “ 公主”一 词 时用 小舌塞音ｑ，199 5年改用舌根塞音ｋ。 24
． 《民族语文》 2 01 5 年第2 期 于突厥语族的维吾尔语里， 有的学 者认为是汉语向维吾尔语借贷了这个词。 ？ 甲骨文 和 金文 “ 伯” 字用 “ 白” 字 假借， 很早就用作 “ 长、 长官 ” 义了。 在 《诗经 ？ 小雅 ？ 何人斯 》 里， “ 伯、 仲 ” 对举。 如果认为汉语向古突 厥语借用了这个词， 需要证明在甲骨 文年 代， 突 厥语 族的祖先 如何向汉人输入了这个词。 许多疑点还需要 进 一 步的研究。 通过上 述已经看到的借词， 我们能够看出 中古汉语语音的 一 些痕迹。 如入 声 －ｋ ／ ｇ 还未消 失， 章组 字 ‘‘ 主” 的发音已类似中古汉 语， 即已发 生腭化。 精 组字 “ 子” 在碑 文里用舌尖前 擦 音‘‘ Ｓ ” 代 替。 在今天的西部裕固语 和撒拉语里， 对 汉语借词 的处理仍 然用这 种方法， 即用 擦音 8 或 2代替塞擦音ｔｅ。 公元十一 世纪麻赫穆德 ． 喀什噶里的 《突 厥语 大词典》 反 映出的汉语 借词比较充 分。 陈 宗振 （2 014） 已谈， 此 处不再重复。 这里只看 几个和 碑文 一 脉相 承的例 子。 除专有名 词， 上 述三个碑铭里 的汉语借词在三百多年后 仍被完整 保留。 如 ｑｕｎｓｕｙ ‘ 公主， ｍ：23 5 ；ｂ ａｇ ‘ 伯 克， 丈夫’ ｍ：1 50；Ｙｉｎ＾ａ ‘ 珍珠’ （碑文 里是 “ 真 珠／珍珠 （河） ” ） 皿2 7；ｆｆｉｊｌａ － ‘ 听’ ｍ：395， ② 还 派 生出ｆｆｉｇｌａ／－ ‘ 一 起 听’ ｎｉ：3 89；ｔＳｇｌａｔ－ ‘ 使 听， ｎ：3 7 2？ 在今天中 国境内突厥语 族的各语 言中， 仍然看 得到这 些历 史久远的借 词的痕迹： ？ 表 1 古突厥 碑铭中的汉语借词在 今天中国突厥语 族的保留
维吾 尔 哈萨克 柯尔克孜 乌兹别克 塔 塔尔 ｜ 图瓦 ｜ 撒拉 ｜ 西部裕固 伯克ｂｅｇ
ｂ ｅｋｂ ｅｋ ｂ＾ ｜ ｂｙ ｂｅｖｘｂ ｅｙｐｅｙ 珍珠ｙｎｔ ｊ ｅ ｉｎｄｓ。ｉｎｄｇｉ Ｊｉｎｄｙ ｙｎｄｇｙ？ｇｎｄｇｙ 听 ｔａｇｄａ－ｔｅ ｒｊａ－ｔｉｇｌｅ－ ｄｖｇｎａ － ｄｉｑｎａ－ｔ ｉｇｎａ－ 这些 八世 纪古老的借词在中国突 厥语族里得到了很好的保留。十 一 世 纪《突 厥语大词 典》 反 映出来的汉语借词 保留得 更多了。 前人已有描写分析， 此处 不再多说。 表 1 未 记这些民族 本族 使用的 同义并用词汇。 比如西 部裕固语 和撒拉语里， 同时并用汉 语借词和本 族的 另 一 个 表 示 “ 听” 的词， 即ｔｉｇｎａ －／ｄ ｉｇｎａ－和ｏ ｇｎａ－ （－ｎａ是－ ｌａ的语音变体） “ 听、 西部 裕固大河方言保 留了ｔｉｇｎａ－ ，撒拉语不 仅保留 了ｄｉｇｎａ－这个历 史悠久的汉语借词 ，并派生出其他用法，如ｄｉｇｎａｔ－ ‘ 听’ 的使动 态； ｄｉｇｎａｔｄａｒ ‘ 听’ 和ｄｉｇｎａｉｍｃｆｅｉ ‘ 听者’ 。 ④ 二 近代 谐音借词 西北非 汉民族除语音借词 （如东部裕画衙
ｕｏｎｄｚａ’ 西部裕固语ｊｙｅｎ ｚｓ ‘ 原则、 东部裕固 语＜1例扣’ 西部裕固语 ‘ 政府， 等等） 以外， 还有 一种 比较特 殊的谐音不同义的借词 方式。 这种 借词方式通 常以意义具体的词代 替意义抽 象的谐音词。 该方式前 贤已有论述， 如 Ｃ．Ｌｉ（ 1 98 5）， 陈乃雄 （1 986）， 斯钦朝克图 （ 1 9 99）， ＮｕｇｔｅｒｅｎａｎｄＲｏｏｓ（2 01 0） 等。 本节的 ？ 喻捷 （19 94：8 3） 。 朱学渊 （2014） 认为汉语的 “ 伯” 来自突 厥语的ｂｅｇ： “ 汉语是在戎狄语言的基 础上发生 的较年轻的语言。 ” ？ 本文引用 的 《突厥语大词典》 是2 0 0 2年民族出版社出版的中文版。 ③ 根据陈宗振等 （19 90） 及雷选春 （19 92） 。 ？ 林莲云 （19 9 2：41） 。 25从借词看西北地区 的语言接触 讨 论以上述学者的文 章为基础， 以笔者的田野调査和核实为补充。 保安语属于二手材料， 唐 汪话 是一 手 材料， 剩下的 例子 是根据前贤的文章所作的补 充。 以下关于 西部裕固语例子中的 谐音借词雷选春 （ 1 9 9 2） 已记 录， 此处只是 一 个补充 并谈一 下笔 者在甘肃裕固族 地区的田野 调查和 七个 发音人 （四个西部裕固人， 三个东部裕固人） 核实后的结果。 1． “ 天” 与 “千” Ｃ．Ｌｉ（1 9 8 5 ）， 陈乃雄 （198 6） 八十年代 就已经发现， 西北甘肃临夏 回族自治州积石山干河 滩村的保安人， 借用了汉语数词 “ 千” 。 在 干河滩村的保安话里， “ 千” 和 ‘＇ 天” 用同一 个 词。 保安人 把 ‘‘一 千” 、 ‘‘一 天” 这两个词都念 成［ｎｓｇｕｄｋ］。 ？此 词是［Ｍｇ6］ ＋ ［ｕｄａｒ］ ‘ 天， 组 成的。 这种现象与当地回 民 的语音特征有 关。 西北回 民群体语音 很有 特点， 不 少地方 舌尖前 音发 生腭化： 即 ｔ 遇细音ｉ／ｊ时腭化为 ｔｅ。 这种现象地域很广， 如甘肃 临夏、 新疆乌鲁 木齐乃 至境外的东干语 （陕甘宁回 民后裔的语言） 都有记载。 笔者 在甘肃唐 汪调 査过， 那里的语音特点和上述作者 描写 的 相同， 唐汪回民话里 的舌尖音， 不论送气与否， 逢细音一 律腭 化为舌 面塞擦 音ｔｅ， 如 “ 天” 读如 “ 千” ［ｔｅｈｉｇ］， “ 弟” 读如 “ 记” ［ｔｅｉ］， “ 店” 读如 “ 见” ［ｔｅｉｇ］， “ 田” 读如 “ 钱” ［ｔｅｈｉｇ］等等。 这种现象在临夏的 回民话里也是这样； ② 新 疆乌鲁 木齐的 回 民语音也发 生了同样的音变现象＾（刘俐 李 1989） 这种现象应不 是现代 发生 的。 与现 代回民群体分开 一 个多世 纪、 离开中国境内的 陕西回民也发生了这 种变化。 早 在十 九世纪 末年 （ 1 87 7－ 1 8 84） 为逃避 清朝 政府镇压的陕甘回民离开故乡， 在中 亚 的吉 尔 吉斯坦、 哈萨克 斯坦、 乌兹别克斯 坦形成了东干 族的群体》 据林 涛 （2 012） 调 查， 东千语 里分为 陕西 话和甘 肃话。 陕西话中’ 舌尖 前音遇ｉ／ｊ发生腭 化， 而甘肃话没有 发生 此类现象。 这显示’ 上 述这种腭化现象大概由来已久。 境外的 “ 甘肃话” 虽然未发 生这种 音变， 但 甘肃境内的许多 地方却发生了如是的变化。 保安人从当地回民那里习得 汉语， 完全接 受了他们 的语音系统， 即 “ 天” 和 “ 千” 是同音异 义词＾ 保 安人把回 民谐音 “ 天” 的数词 “ 千” 借到自己 的语言里， 用本族 语言 具体 意义的“ 天” 翻译 抽象意义的数 字“ 千” ， 再 创造了 一 个同音 异义词。 这里 “ 天 ／千 ” 在 普通话里声调 都是一 声， 但回民的汉语声调都 有缩减 或失去的现象， （刘 俐李 2 0 0 9， 徐丹 2 014） 所以许多汉语的谐 音借词不计语调。 从下面 其他的例子可以证 实这 一 点－ 保安语 属于蒙古语族语言， 蒙 古族有自己 的数词 “ 千” ， 如 正蓝旗： ｍｉｇｇ， 东 部裕固： ｍａｇｃｏｎ， 土 族： ｍｅｎｘｅｎｕ 青海黄南藏族自治州同仁县的保安人用ｄｏ ｇｓｏ和ｔｔｉａｎ＾ 达 “ 千” 。 ③ ｄｏｇｓｏ这个词 明显是受到藏语的影响， 借用了藏语的ｓｔｏｎｇ ＇ 千’ ， 而 ｔｅｉａｎ很明显来自汉语。 甘肃 积石山的 保安人 和青 海同仁的保 安人受 不同语 言的影响， 借用了不同 的大数 数词。 积 石山的谐 音借词 属于 再次创 造。 2． “ 碗” 与 “万” “碗”“万” 音同是西 北地区非汉 语最流行的用法， 而 且由来已久。 目前 发现 最早记录的是俄国 Ｐｏｔａｎｉｎ（195 0［18 93 ］） 发表的字典。 ④ 在 十九 世纪末， 他已经记 录到， 在西北 西部裕固族里， 突厥语里 的ａｙａｋ ‘ 碗’ 有一 个同音 异义词ａｙａｋ‘万， 。 今天这 一 用法见于属于突 厥语族的西 部裕固语、 撒 拉语， 也见于属于蒙古语族的东部裕固语， 保安语， 康家语和东乡语。 这些语言的借贷方式也是 谐音借词， 这些语 言本身没有声调’ 因此忽略汉 ？ 记音随Ｃ．Ｌｉ（19 8 5） 文。 ？ 请参见 《临夏方言》 （ 19 96） 。 ？ 请参考孙竹等 （19 90） 。 ？ 感谢博士 生Ｖａｒ ｖａｒａＫｏｚｈｅｖｉｎａ在俄语方面的帮 助。 2 6
《民族语文》 2015年第 2 期 语声调， 把汉语 里的 “ 万” 和 “ 碗” 视为 “同音” 词， 然 后用本民族语言里 具有具体意义的 “ 碗” ， 翻译 “ 万” 。 或者说， 在本族 语言 里创造出 一 个同音 异义词， 使得本民族语 言里 的 “ 碗” 获得新义， 即 “ 碗” ＝ “万、 请看 下表笔者田野调查的例子及文 献材料 。 某 些实例与已有的 记录 材料不 相符的地方 也尽 量标出以方便研究。 表 2 西 北非汉 ，里的 “ 万” 材料来源 ＾＾ ＆ 西部裕固发音人1 ａ ｊａｑａｊａｑ 西部裕固发音人2
＾
借自安 多藏语ｔｋａｒｙｏｌ ｔｋａｒｒａ］ ‘ 杯子’ 。 可以重复同 一 词 ｇｅｒ ｇｅｒ＾达 “ 万万 西部裕固发音人3ａ ｊａｑ
— 可以重复同一 词ａｙａｑａｙａｑ表达 “万万 ” 西部裕固发音 人4 ａ ｊａｑａｊａｑ 东部裕固发音人1ｉｙｏｉｙａ／ｌ＾ｅｍｅ两个词均可 东部裕固发音人2ｉｙｏｉＹａ／＾ｕｎ＾两个词均可 西部裕画 汉词典ａｙａｑａｙａｑａｙａｑａｙａ ｑ ‘ 万万， 撤拉汉汉撒拉 词汇ｚａｎｚｉ —— 借自汉语的 “盏子” 蒙古语族 语言词典， 保 ａｊｉｏａｔ＾ｓｏ拉萨藏语里 “ 万” 是ｋｈｒｉｐｇｉ ］， 安 多藏语是ｋｈｒｉ ［1§］ 安 （同仁） 积石山干河滩保安ａ ｊｉｒｆａｊＫ＾ｎｇ＾ ａｊＢ＾ｊａｍｉｉ ‘一 碗面条， ｎ ｇｉａｊｎｉ ‘一 万‘ 蒙古 语族语言词典， 东 ｇｅｒｒａ该词典记 录的 “ 碗” 很可能也是从安 多藏语借来的词。 部裕固 ＾ 东乡语汉语词 典
￣ ￣ ｔ ｅａ ？ 不通用” ？ ／ 蒙古语族语言 词 典 只有汉语借词： ｗａｎ ｖａｇ 康家语ａｊｉｎａａｊｉｎａｂＫａｎｉｙｅａ ｊｉＫａｉｎａ 钱 一 碗有， ‘ 有一 万元钱， 48页 从表 2 我们可 以看 到， ａｙａｑ ‘ 碗’ 这一 词历史悠久， 早已经是突 厥蒙 古的共同 词汇。 音 变顺序 也比较清楚： ａｙａｑ 《突厥语大词典》 ＞ａ ｙａｑ 中 国现代各突 厥语 ＞ａｙａｏａ 《蒙 古秘 史》 ＞ａｊａｇ 中 国大部分 蒙古 语＞ｉＫａ东部裕固／东乡 从 时间上看， 把汉语里 “ 碗／万 ” 视为同音词并借 用到本族语 言的年代不 应该 晚于十 九世 纪。 间接的 证据有 Ｐｏｔａｎｉｎ的记录。 再有， 十九世纪 的 《儿女英 雄传》 里， “ 盏” 既可以是茶 盏， 也 可以是灯 盏。 做名词、 量词的用法都 有。 在 今天的兰州话、 西 宁话和临夏话里， “ 盏” 只作量词用。 这表明撒拉话里作 “ 杯子／ＳＴ 讲的 “ 盏” 应该 是早期借入 的 结果， 而不是近代 的事情。 借进的时间应和 西部裕固和东部裕固相近。 东乡现在 通行汉语读 音的 “ 万” ， 但在 早 期和这 些非 汉语言应该 是同期使用过这个谐音借词。 这个词 的流 行地域是甘 肃和青海， 别的 地方暂 时未见 报 导。 值 得注 意的是此词流行的方式， 从表 2 我们还可以看到， 借词 方式 实际 ？ 参见马国忠、 陈元龙 （2 0 01：17 2） 。 27从借 词看西北地区 的语 言接触 上分为两 种。 一 种是谐音借词， 一 种是纯意义借词。 在纯意义借词里， 原始的语音并不重要， 只要 词义 有容器、 器皿如 “ 碗 盏、 杯 子 ” 就可以赋予 “ 万” 的意义。 汉语里的 “ 盏” 在撒拉 语里， 藏语的ｇｅｒ ＇ 杯’ 在西 部裕固语里， 都可以充当 “ 万” 。 这样借词的结果 是 “ 万” 与 “ 碗” 的语音彻底脱钩了， 已经不是谐音借词， 而是通过意 义借词再创造本族 语言 里的 一 个新 词。 以下的例 子在笔 者调 査东部裕画语和 西部裕固语 时， 发音人提供的信 息比较多样 化。 但 不外 乎 是两种方式， 或直接用汉语 发音的借词， 或用谐音借 词。 3． ？ 脚” 与 “角” 雷选春 （ 19 9 2） 记录了三种 “ 角” （货币单位） 的表达 方式， 直接用 汉 语的ｍｏ ’ 毛’ ， ｄ3ｙｅ ＇ 角’ 或ａｚａｑ ‘ 脚’ 。 在西北地区， “ 角” 和 “ 脚” 同音， 都是ｄ3ｙｅ。 我 们调查的发音人， 有的直接用ｄ 3ｙｅ ‘ 角／脚 ’ 表示， 有的用ａｚａ ｑ ＇ 脚’ 表 示。 从 该字 典的发 表 到今 天， 二十多年 过去了， 在 西部裕固语里这个 情况未发 生变化。 在东部 裕固语里， 发音 人 都用汉语当地的发音ｄ3ｙｅ表 示 ‘ 角， 。 4． “ 箱” 与 “乡” 雷选 春 （199 2： 2 0，24，25） 记录了西 部裕固人用 “ 箱子” 的 “ 箱” 表示 “ 乡” ： ａｒｇａｍ，ｓｒｇａｍ，ｓｒｏａｍ。 这个词 属于谐音借贷， 即用汉 语里的同音字 “ 箱” 代 替 “ 乡”， 但是词本身是从安 多藏语借来的。 这 一 点陈宗振 （2 0 0 4 ：1 17） 已经指出过。 这个词 在拉萨藏 语和 安多藏 语里都写 为 ｓｇａｒｎ， 在拉萨 藏语里 念成 ［＿， 在安 多藏 语则念 成 ｆｇａｍ］。 东部 裕固语也借贷了安 多藏语 这个词， 念成ａｒｇｃｍｉｏ（参见 孙竹等 19 90） 在 笔者 调查时， 发 音人 （东部和 西部 裕固） 都按 汉语的发音念 ‘ ‘ 乡” 了， 只有 一 个 西部裕固的发音人 说过 去他 们以ａｉｇａｍ‘ 箱， 代 ‘‘ 乡？ 这大概反 映了汉 语在近二十多年有进一 步 扩展的趋势。 5． “ 蛆” 与 “区” 雷选 春 （ 199 2： 21 7） 记录了西 部裕固人用 ｑｕｒａｈＧｅ／ ｑｕｒａｈＧｅｊ／ ｑｕｒａｈｑｅ ‘ 蛆’ 表示 “ 区” 。 四个 西部裕固人 里， 一 个西 部裕固人用意义为 “ 蛆” 的词表达 “ 区” 义， 其他人 （东部裕固和西 部裕固） 都用汉语发音的 《 区” 表达。 6． “ 干 （湿） ” 与 吁 （部） ” 雷选春 （1 9 9 2： 20 6） 记录了西部裕固人用 ｑａｑ ｋａｓｉ ［干＋ 人］表示 ‘‘ 干部” 。 ｑａｑ在 西部裕固语 里是 “干 （燥） ” 的意思。 他们 也用这个词表 达 “ 干亲” ， 如ｑａ ｑ ｕｒｕＹ ‘ 干亲’ ， ｑ ａｑ ｍｕｌａ ‘ 干儿子’ ， ｑａｑＧａｚ ‘ 干女 儿’ （2 06 页）。 这个用法在东部裕 固语未 发现， 在 现代西部裕固语里仍很 普遍。 汉语式的发音 ＂ 干部” 也同时并用。 7． “ 猪” 与 ？主 ” 雷选春 （ 19 92：2 6 1） 记录了西部裕固人用 ｑａｖａｎ ‘ 猪’ 表达汉语里 的 “主”， 如ｊｅｒｑａｖａｎ［地＋猪］表示 “ 地主” 。 几个发音人告诉笔 者， 这个词现 在基本不用了， 因为 “ 地主” 在牧区用不上。 但 是谐音 借词以 “ 猪” 代 “ 主” 还在用。 他 们举的例子 是 “ 主 人” ， 就 是 “ 猪” ＋“人” ： ｑａｖａｎｋｓｓｉ 。 8． “ 皮”“ 屁” 与 “啤” ＮｕｇｔｅｒｅｎａｎｄＲｏｏｓ（2010：459） 举了 一 个例子， 西部裕固语里 “ 啤酒” 是 “ 屁＋酒” 。 西 部裕固 的发音人里， 一 个用汉语的 “ 啤” 音加 上本民族的 “酒” ： ｐｓｈｉ＋ａｒａｈｇａ［啤＋酒］， 一个 用ｏｈｓａｒａｑ 4 屁， ＋ａｒａｈｇ3 ‘ 酒’ 。 一 个用ｊｉｔｅｍ ‘ 无 味的’ ＋ａｒａｈｇ9 ‘ 酒’ ， 还有一 个 说不出来。 东部的三个 发音人却 一 致用 “ 皮” 或“ 屁” ， 说二者 都可以。 东部裕固语 可以说ｈｏｇＧｏｓａｎａｒｌａｒ［屁＋酒］ ， 或ａｌｓａａａｒｋａ［皮＋酒］。 可以看得出， 他 们造字 是很自由的， 或 借用汉语， 或用汉语里任何 一 个贿字。 9． “ 红” 与 “洪” 雷选春 （ 19 9 2） 记 录了西部裕固人用Ｇ3Ｚ3ｌｓｕ［红＋水］表示 “ 洪水” 。 西部裕固和东部裕固发音人仍 这么用， 只不过东部裕固人用 自己 的语言就是了：［红 28
《民族语文》 2015 年第 2 期 ＋水 ］ “ 洪水” 。 ？ 这个词已经完全融入 这两个语 言， 以致有 一 位发 音人说， 前 一 个语素 “ 不是 ‘ 红色’ 的 ‘ 红’ ， 是 一 个同音异义的 ‘ 洪’” 。 看 来他们 把汉语的 “ 红／洪 ” 也照 搬到自已的 语 言里， 翻 译成 “ 红” 后再创造出一 个 “ 同音 异义” 的词。 在田野 调查时， 笔 者发现， 西北 汉语方言经常前后 鼻音不 分， 这种 情况 也带到了谐音借词里， 比如当地汉 语 “ 红” “ 浑” 不分， 都念Ｘｆｉ， 所以Ｇ3Ｚ31 ＳＵ［红＋水］不但表 示 “ 洪水” ， 也表 达 “ 浑水” ， 意思要 看具体情况而定》 发表于二十多年 前的 《西部裕固汉词典》 记录了大量的宝贵资料。 今 天这 种谐音 借贷是 否由于汉语的普及而消减了呢？ 情 况并 不是这样。 发 音人告诉 笔者， 这种用 法 随处可见。 一 来便 于记忆， 因为比较俏皮、 幽默， 二来 ＂ 汉 人听不 懂” 他们 的话， 说话 方便。 比如他 们的 姓氏是多音节的， 译 成汉语 也比较 长， 他们就提 取其中 一 个音， 用音 近的汉字代表， 如巩鄂 拉提一孔 ， 亚赫 拉格 一 杨， 乌 郎 一 郎等 等＾ ② 因此他们的姓常是 汉语 某个姓的音 译， 固他 们 也有 “ 李、 妥、 安 ” 等 姓。 发音人告诉笔 者， 他们 常用谐音 借词表 达姓氏。 如用ＧＯｊ “ 羊” 代 “ 杨” 姓， 用ｔｊｉ “ 路 驶” 代 “ 妥” 姓， 用ｄｅｒｄｅｇ “ 狼” 代 “ 郎” 姓， 用ａｌｍａ “ 果子” 代 “ 李” 姓 等等。 ａｌｍａ显然 是东部 裕固语， 西部 和东部 发音人 都认可这个用法。 很明显， 西部裕固语 和东部裕固语 有混淆的倾向。 四个 西部裕固族人里， 有 一 位这种倾向很明显。 比如， 她把 “ 一” 有时说成ｂｅｒ（西 部裕固语）， 有时就 说成ｎｅｋｅ （东部裕固语）。 前面我 们已经 看到， 汉语 各层 行 政职务如 “乡长、 区长 ” 常用谐 音借词代替。 其他的例子也 是如此。 如 “ 队长” 的 “ 队” 用他们 语言里 的 ‘ 堆’ ｄｚｐｈｑｄ＾ｌａ－ （西部裕固） ， “ 局长” 的 “ 局” 用 ‘ 锯’ ｋｒｅＹ3（西部裕 固、 “党员、 团员 ” 的 “员” 用 “ 圆形” 的 ‘ 圆’ ｆｊｏｒｙｉ（东部裕固） 等等。 西北地区这 种谐音借词 法的存 在不是一 天 两天形 成的， 今 天仍 然如此。 有时候可以临时 创造， 但 是非汉民族尤 其是西 部和东部裕固族非常乐意接 受这种借词法。 有的虽 然不再用了’ 但 新的一 批又造了 出来， 以致这种 借词法 很普遍。 有的流传广， 并被 保留了下来5 有的很可 能曾在小范围内使用， 今天已经 消失。 斯钦 朝克图 （ 19 9 9：48） 注意到， 康家语 除了 “ 万” 用 ａｊｉＫａ ‘ 碗， 这个谐音借词， “ 赚” 用ｕｎｔｊｉｒａ ‘ 转， 表达。 请看 他的例 句： ｅｎｉｄａ ｎｄ？ｇ ｇｉｓａｂ ｄＫａｕｎｔｊｉｒａ ｎａ．做这买卖 能赚钱。 这 买卖 做 钱 转 从目前的记录看， 西北 地区突 厥语族 里的西部裕固和撒 拉， 蒙古语族里的保安、 东部裕 固、 康家、 东乡都有 过记载。 现在 除了东乡不 再流行， 在其他语 言里， 谐 音借词仍然 是 一 种 活跃的借词方式。 有 些借词已深深 地植入这些语 言， 以致人们 不认为是借词， 而是自己语言 里 的同音词了＾ 三 “ 万 （萬） ” 的借贷方向 我 们在上一 节谈到了 “ 碗／万 ” 的谐音 借词， 这是近代的现象 （即不晚 于十九 世纪）。 前 文提到了镌刻于八世纪 的 鄂尔浑碑： 《阙特勤 碑》， 《毗伽可汗碑》 和 《暾欲 谷碑》。 在这几个 碑 铭中， ｔｔｉｍｅｎ有两 个意义： （ 1） 表 “ 多” 义， 如 《阙》 北 12， 大义是 “ 他［中国皇帝的使节］ 带 来无数丝绸和金银 财宝” 。 同样反 映八世纪 语言的 《磨延啜碑》 （东 9－ 10，Ｔｅｋｉｎｌ968：14 9）， ？ 保朝鲁等 （1984：8 8） 记录的音 是ｔａｍｑｕｓｕｉｕ ？ 请参见范玉梅 （19 8 5）？ 2 9
从 借词看西 北地区的语言接触 ｔ ｔｉｍｅｎ也表示 ＂多、 无数 ” 义， 如 “ 此 碑永远 不朽” （原句是 “ 百年千天不朽” ）。 （2） 表 “ 万” 义， 如 《阙》 东 3 1 “五 万” ， 《暾》 第二石碑西 1 “ 十万” ， 《毗》 南 8 “ 四万” ， “ 三万” ， 《毗》 南 1 “一 万 七千” ， 《毗》 东 25 “ 五万” ， 东 26 “ 八万” 。 这些例 子表明， ｔｉｉｍｅｎ表 “ 万” 在八 世纪的突 厥语里已经 是比较 稳定的用法了。 我们 再看看晚一 些的文献 材料。 在 十 一 世 纪的 《突 厥大词 典》 和十三世纪 的 《蒙古秘史》 里， “ 碗” 和 “ 万／千 ” 都存 在， 而且是突 厥和蒙古的共同词汇。 比如ａｙａｑ ‘ 碗’ 见 于 《突厥 语大 词典》 1：87，3 16；ａｙａｏａ阿牙 合 ‘ 器皿’ 见于 《蒙 古秘 史》 卷 7 等。 再看数 字。 在 《突 厥语 大词典》 里ｔｉｉｍｅｎ的意思是 “ 许多” ， “ 千” 1 ：4 2 4； 在 《蒙 古秘史》 里有多种写法， 土绵 ｔ ｔｉｍｅ．ｎ， 秃绵ｉｆｆｍｅ．ｎ， 意思是 “ 万” ， “ 万户”。 笔者在 《突 厥语大词典》 里未 找到ｔｉｉｍｅｎ作 “ 万” 讲的例子， 只见 “ 许多” 、 “ 千” 的 意义。 在汉译本里， 译 者翻译如下： “ ｔｆｌｍｓｎ多， 许多： ｔｔｉｎｉＭｉｍｌ ｇ千 乘以千， 即 一 百万＜／ ’ （1：4 2 4） 在 英译本（Ｄｉｗａｎ－ｕＬｕ ｙａｔｉｔ －Ｔｆｌ ｒｋ 1982）里 也是把ｔｉｉｍａａ译为“多”义 “ Ｍｕｃｈｏｆａｎｙｔｈｉｎｇ ＂ ， 或把ｔｆｌｍａｎ译为 “千” 义， 把ｔｉｉｍＭｉｍｌｇ译为 “ Ａｔｉｉｏｕｓａｎｄｔｈｏｕｓａｎｄ ＂ （ 1：30 6）。 这 表明 ， 《突 厥语大词 典》 里有 两个词表 达 ‘ 千， ｍｉ ｇ和ｔｉｉｍａｎ。 从上述材料我们 看到， 八世纪突 厥语 碑文和十 一 世纪的传世 文献中间有一 个 断 层， 即 ｔｉｉｍａｎ在碑文 里， 大多数情况下作 “ 万” ， 可是 到了 《突厥语 大词典》 里， 只见 “ 多” 义、 《 千” 义， 不见 “ 万” 义。 十三世 纪的 《蒙古秘史》 中却很好地 保留了这 一 用法。 不仅如此， 还派 生出各种 形式： 土篾得ｔｉｉｍｅ（ “ 万” 的复数）， 土篾敦 （属格形 式）， 土篾讷 （属格 形式）， 秃 蔑列 （动 词形 式）。 值得注 意的是， 在有词 形变化时， 不用有鼻 韵尾的 “ 绵” 记音， 而 用 入声 字 “ 篾” － ｔ 记录。 这很可能与蒙古语的 构词方式 和规则有 关， 词形变化时， 词根的尾 部会缩 略或 取消。 契丹语也借进了这个词， 有可能是从 蒙古语 借来的。 古代 蒙古语重音似乎 在第 一 个音 节上。 （Ｋｒ0 ｎｂｅｃｈａｎｄＫｒｕｅｇｅｒ19 93 ： 10）契 丹语里的 “ 万” 是 ｔｈｕｍ， （见清格尔泰 2 0 13：1 2） 鼻音 后的音 略去， 与所 见的 蒙 古语文献 记载最接近。 但 是吐火罗语的记录却与蒙古语 和契丹 语都有差 异， 如在Ａ方 言， “ 萬” 是ｔｍｉｉｐ， 在Ｂ方言 是ｔｕｍＳｎｅ。 （记录 来自Ａｄａｍｓ2 013 ： 31 8） 至少 重音不会落在 非音节的ｔ－ 上面， 只能在－ｍ ａｎ这个音节上。 汉 语里 的 “ 万” 在历 史上有无可能借到其他民族语言昵？ 过去 的研 究众说纷 纭 。 语言学 家早 就注 意到数词 的借贷 在语言里是很普 遍的现 象， 一 般来 说， 最 基本的数词 常是本民族语， 借用外来 语的数目顺序常是从比较 大的数目开始， 这样的例 子 非 常多。 比如 桥 本万 太郎 （2 0 08［ 19 78］5 － 6） 早已指出： 泰语 从 1 以后开始借用汉语数词， 日语从 10 以后开始借用汉 语数词， 朝鲜语从 10 0 以后开始借用汉语数词， 越 南语从 1 00 00 开始借用 汉语数词。 那 么 汉 语里 的“ 万” 借到其 他语言也 是比较自然的。 问题 是， 阿尔泰语里 的ｔｔｉｍｅｎ和古汉语里 的 “ 萬’’ 有借贷关系 吗？？如果有 ， 是什么样的关系？ 有些学者如Ｂｌｏｃｈｅｔ（ 1 91 5），Ｐｕｌｌｅｙｂｌａｎｋ／Ｃｌａｕｓｏｎ（ 19 7 2） 等人 认为突 厥语里ｔｔｉｍｅｎ借自 古汉语 里 的 “ 萬” 。 Ｂｌｏｃｈｅｔ（ 1915：30 7） 认 为， ｔｕｍｅｎ指阿尔泰民族的军队单位名称。 他 在注 二里说： “ ＴｏｕｍＳｎ，ｔｏｍＳｎ是从 汉语 ＇多萬， ｔｏ－ｍ ａｎ即 ‘ 寓， 来的古老借词。 ” 可惜他 没有 说 明或给出如何从汉语借来的根据。 这种系联法多少给 人 一 种 “ 望文生音’’ 的感觉。 根据 李方 桂 （ 1 9 8 0） 的构拟， “ 多” 在上古音 是＊ ｔａｒ， 中古音是ｔａ， 根据 Ｂａｘｔｅｒ（ 19 9 2） 的构拟， 上古 ① Ｄｏｅｒｆｅｒ（196 5：64 2） 反对突厥语里ｔｔｉｍｅｎ是 外来语， 他认为是突厥语 本有的词 汇。 30
《民族语文》 2015 年第 2 期 音 是＊ ｔａｊ， 中古音 是ｔａ。 不论哪家的构拟， 上古和中古音都 不念ｔｏ。 Ｃｌａｕｓｏｎ（1 9 72：5 0 7） 指 出， ｔｉｉｍｅｎ意 义为 ‘ ‘ 万” ， 但经常用来 指不确定 的大数。 他认为突 厥语里这个词是直接从吐火 罗语借来的。 他又转引 Ｐｕｌｌｅｙｂｌａｉｉｋ 的话， 补充说后 者口头告诉他， ‘‘ 有可能吐火罗语是 从汉 语 的 ‘ 萬， 借 来的， 早期汉语 ‘ 萬， 的语音形 式是ｔｍａｎ或类似的音”。 Ｃｌａｕｓｏｎ也没有说明这 种 可能性的基础和根 据。 Ｐｕｌｌｅｙｂｌａｎｋ（ 19 6 2） 在专门论述上古汉语的辅音系统时也未谈及。 根 据吐火罗语学 者们的研 究， 吐火罗语曾在 新疆塔 里木盆 地使用。 吐火罗语又 分为 Ａ、 Ｂ两 个 方言。 吐火罗语约在公元后 六世 纪到八 世纪使用， （季羡林 1 989：25）Ａｄａｍｓ（2 0 13：ｖｉｉ） 认为 吐火罗Ｂ方言曾在公 元后四世纪 到九世 纪使用。 上述 学 者 没 有 撰 文 论 述 （或 笔 者孤陋 寡闻没 有 读到） 他 们 根 据什么推 断 ｔｉ ｉｍｅｎ或 ｔ ｏｉｊｐ／ｔｕｍａｎｅ有可能来自汉语。 这个问题的关键在 于音 韵变化的根 据或 可 能性。 只有弄 清音 韵 学对 “ 萬” 字进 行古 音构拟的理据， 我们 才可以看到上述学者的推测 虽然还有 待于日后的 研 究和检 验， 但 并非 空穴来风。 研 究上 古声母的材料 最主要的是谐 声字。 Ｂ．Ｋａ ｒｌｇｒｅｎ（ 1957） 通过研 究谐声字 看到上 古汉 语里 的鼻 音ｍ－常和舌 根音ｘ－互谐 。比如，每、悔、瞢、薨、民、 昏等等。董同龢（197 5［1944］ ：12－ 1 4） 进一 步阐述， 指出 中古 晓母和明母都 是从上 古的清鼻音 ＊ｈ ｍ－来的 。 李方桂 （1 980） 认为， 除 了清 鼻音的唇音 声母ｈｍ－ ， 还应该有 ｈｎ － ， ｈｇ － 。 他注 意到， 鼻 声母不与 浊声母互谐， 而 是和 送气的清声母互谐， 这不 应该 是 一 个偶然的现 象。 Ｊ．Ｎｏｒｍａｎ（ 19 73 ） 曾撰 文， 指出早期的南 方方 言有两 套鼻音， 一 套 是常见的鼻音， 即通常 的浊音 （按 照中国传统 术语即 “ 次浊” ）， － 套是 清鼻音 （记为 闽方 言和客 家方言， 以及早 期借入越南语、 泰语和 瑶语的汉语 借词 也证实了这套 清鼻音 ° 的存在， 即古汉语 早期应该 有两套 鼻音。 证据 是在这些 方言和非汉 语 言里， 早期汉语 借词里清鼻 音成规 律地归 为阴调类， 浊鼻音归 为阳调类。 早在 50 年 代， Ｈａｕｄｒｉｃｏｕｒｔ（1954ａ，195 4 ｂ） 就已经发现， 越 南语里的词明显分为阴阳两个调类， 阴声 调来 自清 音， 阳声调来自浊音。 这和汉语声调的发展完全 一 致。 汉语早 期的借词在越南语里 反映出同样的模 式。 Ｊ．Ｎｏｒｍａｎ举出许多例证， 其中有 “ 萬” 。 ” 萬” 借到泰语 是ｈｍｒａａｉ， 借到越南语 是ｍｕ6ｎ（阴声调）。 泰语里 的清 鼻音ｈｍ －和越南 语里 阴声调 反映出古汉语里 的 “ 萬” 应 该来自清 鼻音声母， 或－ ｍ前 应有一 个 清音 成分。 这种理论 上的推理使一 些 学者认为突厥语里ｔｉｉｍｅｎ或吐火罗语里的ｔｏ却ｉ／ｔｕｍ§ｎｅ应 该来自汉语。 “ 萬” 在 最初借入 吐火罗和突 厥语时， －ｍ前的清 塞音ｔ－反 映出 一 种清鼻音曾经存 在的证据。 如果上述的构拟和推理有道理 的话， 那么需要思考和证明清 鼻音ｈｍ＾ｍ与清塞音ｔ有什 么样的关 系。 在Ｂａｘｔｅｒ和 Ｓ ａｇａｒｔ（2 014） 最新出版的古汉语构拟的书里， Ｂａｘｔｅｒ改变了19 9 2 年的部分 构拟， 如中古许多明母和微母字， 在新合作的书 里都构拟了 一 个预留的前缀， 即暂 不清 楚 或不好 断言是哪类辅音， 都用 Ｃ（ｃｏｎｓｏｎａｎｔ） 表 示。 比如： ？ｉＭ＜ｍａｅ＜ ＊Ｃ ．ｍ 5 ｒａｊ， 梅 ｍ6ｉ＜ｍｗｏｊ ＜＊Ｃ ．ｍ ？ ａ， 米ｍｉ＜ｍｅｊＸ＜ ＊ （Ｃ． ）ｍ ｆ ［ｅ］ｊ？等。 又如査ｗ6ｎ＜ｍｊｕｎ＜ ＊Ｃ ．ｍ3 ［ｒ］， 五ｗｆｌ＜ｎｇｕＸ ＜＊Ｃ ．＃ａ？， 問Ｗｆｅｎ＜ｍｊｕｎＨ＜ ＊ Ｃ．ｍｕ［ｎ］ － ｓ等等。 他们这 种构拟既考 虑到了前人的研 究成果又为 日后的构拟留有 余地。 从目前 各家的古音构 拟来看， ｈｍ／ｉ＾与ｍ － ， ｘ／ｈ构成谐音 关系。 那么具 体到 “ 萬” 是什么样的情况呢？ 如果在上 古 是－ｈｍ／ｉ？－， 那 与清 塞音 ｔ－有 何联系呢 ？ 李方桂 （1980： 19－ 2 0） ？等前 贤 已经指出， 上古汉 语有 不少清 鼻音 演变为＞ ＊ｈｎ ｔｈ －再演 变 为 ｔｈ－ ？ 上 古音的例子均来自李方桂 （19 80） ， 记音照录。 31
从借词看西北地区 的语言接 触 的例子。 如谐声字態＿， 能ｎ3ｎｇ， 灘ｔｈｔｏ， 難ｎｔｏ等 就反映了清 鼻音ｈｎ和带音 鼻音ｎ演变 不 同。 来母 1－与透母ｔｈ－互谐的例子 也表明来母 也曾有 过清边音ｈｉ ？ 獺ｔｈａｔ， 赖Ｍｉ， 體ｔｈｉｅｉ， 禮ｌｉｅｉ等。 李方桂 （ 1980： 103 ） 在研究 《唐蕃 会盟碑》 时发 现， ＂ 唐朝人用汉 字翻译西藏 人的 名字的时候， 把西藏 文的ｌｈ － 音都译成ｔｈ－了 ” 。 这表明， 两个音 很相近。 他还举了 一 对例 子－ 蠆 ｔｈａｉ 、 厲ｌｊａｉ具有 谐声关系。 恰恰这两个字都含有同 一 个音符 “ 萬” 。 Ｋａ ｒｌｇｒｅｎ（ 1957） 未把 “ 厲” 和 “ 萬” 算作同一 个谐声系列＾ “ 厲” 在 3 4 0， 系列 里有 “ 礪勵癘蠣糲” ， “ 萬” 在 2 6 7， 系列里有 “ 勘邁” 。 “ 蠆” 在 3 2 6 单独 一 个字。 按照李方 桂的看法， 蠆ｔｈ ａｉ、 厲 ｌ ｊ ａｉ有谐 声关系。 现 在已知， “ 蠆” 是 后起的字， 那么 “ 萬” 与 “ 厲” 早期可能也有谐 声的关系。 如果 ｈｌ＞ｔｈ（清边 音演变为清 送气舌 尖音） 不是孤立 的现象， 那么 “ 萬” 由 ｈｉｍ演 变为 ｏｔ－或 ｔｈｍ－ 就 有可 能， 即鼻音 －ｍ前如果 曾经有一 个清音 成分ｈｌ－ ， 那么这个成 分有可能演变为ｔ／ｔｈ， 丢失 后使ｍ－清化 。 这种 复杂的 多边谐声 关系 也反映在其他谐声字 里。 如在纖的谐声系列 里， “ 巒 鎏” 中古演变为 1－ ， “ 雙” 中古演变为Ｐ＂， “ 蠻” 中古演变ｍ－ ， 而这 些字都来自同 一 个谐声字 符纖。 如 果假设 “ 萬” 最 原始的音是 ｈｉｍ－ ， 才 有可 能演变为 ｔｍ －／ｔｈｍ－ ／ｍ － ， 否则音理上很难 成立。 原始音不应 该是＊ｏｔ－， 因为 至今未见过成组的例子 ＊ ｔｍ－ ， 却有成 组的例 子ｈｍ － ，ｘ－／ｍ－ ， 如悔／每， ｈｎ－ ，ｎ－／ｔｈ－ ， 如 紐／丑， ｈｌ－ ，ｌ－／ｔｈ－， 如禮／體， ｓｍ－ ，ｓ －／ｍ－ ， 如戌／滅等等。 谐 声字 从音理上为我们提供了一 个线索。 那么从古文字上， 有 没有相关的证据呢？ 通过 各家的研究成果 我们知 道， “ 萬、 邁 ” 相通。 如： 其 萬年＾ 子 子孫永黉用。 （ 一 ？ 〇八九自乍 盤） ？ 其 邁年。 子 子孫孫 永賓 用。 （ 一 Ｏ Ｏ九一 真 盤） 子 子孫 孫。 萬年 無彊。 （ 一 ？一 七三虢 季子白盤） 邁年無彊。 克其子 子孫孫 永寳 用。 （二七九 七小克鼎） “ 萬／厲 ” 最初 也有谐声关系， 这点从铭文中也可以找到例 证。 其 萬年。 子子孫永賓用。 （ 一 〇 〇八九自乍盤） 其 厲年 永用 （三七 七七 散白設） ？ “ 萬、 遵、 厲 ” 相 通的 例子都 是在铭文里见 到的。 甲骨 文里是什么样的情况呢？ 甲骨 文 里有一 个证据表明－ｍ最初和ｈｉ或1 有接触。 在 于省吾 （ 199 6） 里， 一 些 例子中有一 个字 “ 漓” 值得注 意： 鼎 （貞）： 今日 （王） 其田漓， 不遘雨。 （Ｈ377 86） 于 省 吾 （ 19 9 6： 18 0 8） 指出 “ 漓” （页） 的今读是 ＩＩ， 张玉书等 （198 8： 94 7） 将这个字 注 为 “ 漫” 的异体字： 1周宣王石鼓
嫩
滴又鯊。 卽漫 字 这也向我 们表明， “ 萬” 最 初与 边音有过瓜 葛， 不带音的 变为 蠆ｔｈ－也就比较 自然了。 徐中舒等 （1 989：1 5 32） 还指出： “ 篆文从 旮者乃 萬尾之增伪？ 。 为 蠆之初文。 因萬字 借为 数名， 遂别作蠆以代之。 ” 这段 说明 “萬、 蠆 ” 本为一 个字， 后来借为数词后， 为了区别又产 生了蠆。 郭沫 若 （ 1 98 3：241） 也曾指出 “ 萬字， 乃蠆之初 文， 并非用 为千 萬字 ” 。 陈初 生 （ 1987： 159） 指出过， “ 金文萬、 邁均無从虫 作者， 从虫之蠆為後 起字。 ” 综上所述， “ 萬、 邁、 厲 ” 与 “ 蠆” 最初 有谐声关系 是可以肯定的了。 “ 萬” 最初的读 音有可能 接近 ｈｉｍ－。 在 ？ 例句中的金文材料来自香港中文大学中 国文化研究所汉达文库。 特此向文库的编辑人员致谢。 ？ 请参见 《金文诂林？ 散伯 簋 》 （7 912页） 。 ？ 原字是“ 譌” 。 32 《民族语文》 2 015 年第2 期 借入其他语言时， ｈｌ－演变为ｔ或ｔｈ。 前缀脱落后， 留下了清 鼻音卑－痕迹 。 我们当然不应排除汉语向讲非汉语的群 体借用词汇。 如果认为 ｔｆｌｍｅｎ是 突厥和蒙古语的 固有词 汇， 汉语的 “ 萬” 是 ｔｉｉｒｎｅｎ的后 半 部分， 那就 需找出语音变 化的 理据， 需要搜集有 说 服力 的例证。 目前 笔者 找到的证据似乎 更利于 是由汉语借到其他民族的。 从上面这些 例证看， ？ 萬” 在 上古很可能有 复辅音形 式。 如 果北方周边语言从上古汉语借过去了 “ 萬” ， 下限不应 该 晚于 复辅音消失的时间。 关于复辅音的研 究请 参见前 人的综述。 ？ 四 余 论 本 文从三个 方面谈了汉 语词借贷到 其他语言的情况。 第 一部分 谈了八世纪 古代突厥语的 碑文 反映的情况。 其实汉民族和其 他民族的交往和接触 早就开始了， 只不 过我们缺少历史文 献的记录 罢了。 第二部分谈了西 北地区某些谐音借词的情况。 第三部分讨 论了数词 “ 万” 借 贷方向的可 能性。 至于这个 词 从上古何时借用 到非汉语言， 在 各 部落、 各 语族 之间是如何 传 播的， 还需要日后进 一 步的考察和 研 究， 目前无法 轻易下结论＾ 汉民族和 其他民族接 触的历 史比我们现在已知 的肯定要 早得多。 那时 “ 汉语” 是什么面貌， 我们知之 甚少， 所以我们 不 应该轻易排除早 期西 北各民族语 言 （包括已经灭亡了的语言和 迁出中 国境外的语言） 在上 古 时期对 汉语的影响。 参考 文献 保朝鲁等编： 《东部裕固语词汇》， 内蒙古人民出版社， 1984年。 陈初 生： 《金文常用字典》， 陕西人民出版社， 1987 年。 陈乃雄： 《保安语和蒙古语》， 内蒙古人民出版社， 1986 年。 陈宗振： 《西部裕固语研 究》， 中国 民族摄影艺术出版社， 2 0 0 4年。 陈宗振： 《《突厥语大词典〉 中的中古汉语借词》， 《民族语文》 2014 年第 1 期。 陈宗振、 努尔别克、 赵相如等编： 《中 国突厥语族语言词汇集》， 民族出版社， 1 9 9 0 年。 董同龢： 《上古音韵表稿》， 中研院史语所单刊甲种 之二十 一 ， 197 5［1944］年。 范玉梅？ ？ 《裕固人的姓名》， 《西北民族学院学报》 （哲学社会科学版） 198 5年第 1期。 冯 ？加班 ： 《古代突厥语语法》， 内蒙古教育出版社， 200 4 ［1974］年。 耿世民、 阿不都热西提？ 亚库甫： 《鄂尔浑 －叶尼塞碑铭 语言研究》， 新疆大学出版社， 19 9 9 年。 耿世民、 魏萃 一 ： 《古代突厥语语法》， 中央民族大学出版社， 2010 年。 郭沫若： 《郭沫若全集》 （考古编第二卷）， 科学出版社’198 3 年。 季羡林： 《吐火罗语》， 《外语教学与研究》 1 989 年第2 期。 兰 州大学中文系临夏方 言调查研究组、 甘肃省 临夏州文联： 《临夏方言》， 兰州大学出版社， 199 6 年。 雷选春： 《西部裕固汉词典》， 四川 民族出版社， 19 92年。 李方桂： 《上古音研究》， 商务印书馆， 1980 年。 林莲云： 《撤 拉汉汉撒拉词汇》， 四川 民族出版社， 1992 年。 林 涛主编： 《东干语调查研究》， 中国社会 科学出版社， 2 012年。 ？ 请参见赵秉玻、 竺家宁 （19 98） 。 33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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．［． 《民族语文》 2015 年第 2 期 ｔｈｅｈｉｓｔｏｒｉｃａｌ ｐｈｏｎｏｌｏｇｙ ｏｆＡｓｉａｎｌａｎｇｕａｇｅｓ．Ａｍｓｔｅｒｄａｍ：Ｊｏ ｈｎＢｅｎｊａｍｉｎｓ．2 05 －2 14． Ｎｕｇｔｅｒｍ，ＨａｎｓａｎｄＭａｒｔｉＲｏｓｓ（2 010） Ａｙａｑ Ｙａｓ ａｇｅｙ！ＣａｉｑｕｅｓＢａｓｅｄｏｎＣｈｉｎｅｓｅＨｏｍｏ ｐｈｏｎｅｓｉｎＫａｐｌｅｒＭ．ｅｔａｌ （ｅｄｓ．2 020）Ｔｒｕｎｓ －ＴＭ ｉｃＳｔｕｄｉｅｓ－ ＦｅｓｔｓｃｈｒｉｆｔｉｎＨｏｎｏｕｒｏｆＭａｒｃｅｌＥｎｈＬＩｓｔａｎｂ ｕｌ： Ｔｅｍｍｕｚ．45 5－ 4 6 2． Ｐｏｔａｎｉｎ，ＧＮ．（ 1950）［1Ｓ9 3 ］Ｔａｎｇｕｔｓｋｏ－ ， ｎｂｅｔｓｋａｄｏｋｒｃｓｉｎａＫｉｔａｄｉＣｅｎｔｒａｔｎａｄＭｏ ｎｇｏＭ．Ｍｏｓｋｖ ａ：Ｇｏｓｕ ｄａｒｓｔｖｅｎｎｏｅ ｉｚｄａｔｅｉ ＇ ｓｔｖｏｇｅｏｇ ｔａｆｌ＾ｅｓｋｏｊｌｉｔｅｒａｔｕｉｙ． Ｐｕｌｌｅｙｂｌａｎｋ ， ＥｄｗｉｎＱ（ 1962）Ｔ ｈｅｃｏｎｓｏｎａｎｔａｌｓｙｓｔｅｍｏｆＯｌｄＣｈｉｎｅｓｅ． ＡｓｉａＭａｊｏｒ9．5 8－ 144， 2 06 － 2 65． Ｔｅｋｍ，Ｔａｌａｔ（19 68） ＡＧｒａｍ ｍａｒｏｆＯｒｋｈｏｎＴＵｒｋｉｃ．Ｂｌｏｏｍｉｎｇｔｏｎ ｇ：ＩｎｄｉａｎａＵｎｉｖｅｒｓ ｉｔｙ． Ｔｅｋｉｎ， Ｔ ａｌａｔ （1995） ＬｅｓＩｍｃｒｉｐｔｉｏｍｄｅＶＯｒｋｈｏｎ，Ｉｓｔｏｂｏｕｌ ：Ｓｉｍｍｇ． Ｔｕｒｋ§ｒｖｅ ／ｅｎ ＊ ＬＵｇａｔｉｂｙＭａ ｌ ＾ｍｕ ｄＫａｓｈ ｇａｉ？［1 1 ｔ ｈｃｅｎｔ ］ｅ ｄ．ａｎｄｔｒ．ｂｙ Ｄａｎｋｏｆｆ， ＲｏｂｅｒｔａｎｄＪａｍｅｓＫｅｌｌｙ （19 8 2）．Ｈａ ｒｖａｒｄＵｍｖ＾ｉ ｔｙ． ［Ａｂｓｔｒａｃｔ］Ｎｏｒｆｌｉｗｅｓ ｔｅｒｎＣｈｉｎａｈａｓｈｉｓｔｏｒｉｃａｌｌｙ ｓｅｅｎｍ ｉｎｔ ｉｍａｔｅｃｏｎｔａｃｔｂｅｔｗｅ ｅｎｔｈｅａｇｒａｒｉ肪 ａｎｄｎｏｍａｄｉｃｐｏｐｕ ｌａｔｉｏｎｓ．Ｔｈｅｒｅｈａｓｄｗａｙｓｂｅ ｅｎａｆｌｏｗｏｆｌｏａｎｗｏｒｄｓｂ ａｃｋａｎｄｆｏｒｔｈｂｅｔｗｅ ｅｎ Ｃｈｉｎｅｓｅａｎｄｎｏｎ－Ｃｈｉｎｅｓｅｌａｎｇ ｕａｇｅｓ．Ｗｒｉｔｔｅｎｄｏｃｕｍｅｎｔｓｆｒｏｍｔｈｅ8ｔｈｃｅｎｔｕｒｙＡＤｓｈｏｗｔｈａｔ ｓｏｍｅ Ｃｈｉｎ ｅｓｅ ｌｏａｎｗｏｒｄｓｗｅｒｅａｌｒｅａｄｙｐｒｅｓｅｎｔｉｎＯｌｄＴｕｒｋｉｃｌａｎｇｕａｇｅｓａｔｔｈａｔｔｉｍｅ．Ｔｈｅ ｐｒｏｎｕｎｃｉａｔｉｏｎｓｏｆ＆ｅｓｅｌｏａｎｗｏｒｄｓａｓｒｅｃｏｒｄｅｄｉｎＯｌｄＴｕｒｋｉｃｗｅｒｅｉｄｅｎｔｉｃａｌｏｒｓｉｍｉｌａｒｔｏｔｈｅｉｒ ｐｒｏｎｕｎｃｉａｔｉｏｎｓｉｎＭｉｄｄｌｅＣｈｉｎｅｓｅ．Ｐｈｏｎｅｔｉｃｂｏｒｒｏｗｉｎ ｇｉｓｓｔｉｌｌｕｓｅｄｉｎｍｏ ｄｅｒｎｌｏａｎｓ6ｘ＞ｍ Ｃｈｉｎｅｓｅ，ａｎｄｔｈｅｙａｒｅ ｉｎｔｅｇｒｋｅｄｉｎ ｔｏｔｈｅｖｏｃａｂｕｌａｒｙ ｏｆ ｔｈｅｂｏｒｒｏｗｉｎｇ ｌａｎｇｕａｇｅ．Ｈｏｍｏｐｈｏｎｉｃ ｌｏａｎｗｏｒｄｓａｒｅａｔ ｙｐｉｃａｌｍｅａｎｓｏｆｂｏｒｒｏｗｉｎ ｇｉｎｔｔｉｉｓｒｅｇｉｏｎ．Ｔｈｅｄｉｒｅｃｔｉｏｎａｎｄ ｐａｔｈ ｏｆｓｏｍｅ ｌｏａｎｗｏｒｄｓａｒｅｓｕｂｊｅ ｃｔｔｏｆｉｉｒｔｈｅｒｄｉｓｃｕｓｓｉｏｎ． ［Ｋｅｙｗｏｒｄｓ］ＣｈｉｎｅｓｅｌｏａｎｗｏｒｄｓＯｌｄＴｕｒｋｉｃＹｕｋｕｒｈｏｍｏｐｈｏｎｉｃｌｏａｎｗｏｒｄｓ ｔｈｅｄｉｒｅｃｔｉｏｎｏｆｂｏｒｒｏｗｉｎｇ （通 信地址？？ 法国 国 立 东方语言 文化学院 中国西 南大 学汉语 言 文献研究所 Ｅｍａｉｌ：ｘｕｓｏｎｇｄａｎ＠ｇｍａｉｌ．ｃｏｍ） 【本文责编 吴 雅萍】 35
